作者 雷茉莉（美国聋教育硕士 教育管理硕士）

译者 李伟亚 （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学博士在读）

美国聋教育的历史与现状

美国的聋教育根植于法国的聋教育体系。19世纪早期，健听的美国人托马斯·霍普金斯·加劳德特（Thomas Hopkins Gallaudet）和法国聋人劳伦特·克勒尔克（Laurent Clerc）在美国建立了第一所聋人学校。学校许多教师是聋人，一些学生毕业后也走上了聋教育的工作岗位。手语是学校中的教学语言，直到1880年米兰会议确定全世界的聋教育都通过口语展开教学。这一决定改变了聋教育将近一个世纪的面貌，结束了许多聋人教师的职业生涯，将聋教育的焦点转移到了口语训练之上。

上世纪60年代，William Stokoe报告了其具有革新意义的研究发现，提出美国手语（ASL）是一种完整的语言。自此，聋教育开始从口语主义的传统中解放出来，转向双语教学。美国手语的价值得到了肯定，且成为教学包括英语教学中所运用的主要语言。大量的研究结果表明，聋人学习手语作为母语事实上比没有任何手语基础更能促进口语/书面语的学习，因为手语具有完全的视觉可获得性。这些研究为这一方法论提供了有力的理论支持。

美国的聋教育虽然受特殊教育法律的保护，聋教育教师有时候也被称为特殊教育教师，但它是一个与特殊教育完全分离的领域，两者有显著差异。特殊教育教师着重于改编和发展课程以适应有特殊教育需要学生的个别化需求；他们擅长对一般的教育课程进行改编。而聋教育教师关注的是以一种视觉化的方式教育一般的课程，他们对聋学生的双语需求极为敏感。在这一意义上，聋不是一种阻碍学生学习任何学科的障碍。

在美国，几乎每个州都至少有一所聋人寄宿学校。但现在让学生就近就学成了美国聋教育的一个发展趋势。因此，磁石学校项目（magnetic school programs）在美国各州的学区逐渐兴起。这些项目是开设在普通学校的特殊聋教育项目。聋生平日里可省却长途奔波，与邻近学区的聋人同伴共同学习，从聋教育专家处获得帮助。同样，聋人寄宿学校中也有一些放学回家的非寄宿学生。另外，由于助听设备和技术快速发展，教育性翻译的培训和法规得到发展和改善，以及以往聋人家庭羞于将孩子送出去的倾向正在改变，越来越多的聋人学生回归了主流。

美国聋人教育的另一个重要特征是聋人教育中聋人教师的队伍开始重新壮大。教师培养项目，如世界第一和唯一一所聋和重听学生的高等教育学府美国的加劳德特大学中的项目就鼓励聋人教师全方位自我发展。许多未来聋教育中的聋人教师正在努力学习，使自己成为未来中学和高中水平的科学、数学和英语教师，成为多重障碍领域中的早期干预专业人员和专家。

美国聋教育的模式

学前和小学聋教育的首要目的是帮助聋人学生具备流利地使用一门语言的能力。这样，他们便完成了进入与他们年龄相适应的课程（如与同龄的健听同伴相同）进行学习的准备工作。因此，降低普通教育课程的难度，设置特别的聋教育课程是没有必要的。当教育者、家长和学生自己都拥有较高的学业成就的期望，学生便可能在认知发展上发挥他们最大的潜力。聋人学生拥有与他们健听同伴一样的学习潜能。

由于上述原因，双语教学正在美国的聋教育领域中逐渐盛行。双语教学的含义是，美国手语是教学和交流的主要语言，而英语在文化教育上具有同等的价值。美国手语之所以是首要的语言，因为它是视觉性的，是聋和重听学生可以完全获得的。这意味着它能为学习文化知识和其他的语言如英语提供语言学基础。一些研究者认为一般的语言获得先于认知的发展，而另一些认为两者是同步进行的。虽然存在这一学术上的争论，但语言和认知其中一个的发展必定会促进另一个的发展。人们一般很自然地运用语言进行思维，因此它能促进重要思维技能的发展和一般认知能力的发展，而这些转而会促进学习者更好地掌握语言的一些特定方面。

拥有一门完整的语言的人能够进行流利的听说读写。由于美国手语不像世界上许多其他语言一样拥有书写形式，因此最初的读写技能事实上是一种最初的双语主义，在这双语主义中，另一种语言——英语是读和写所必需的。美国手语完全是一种视觉语言，充分利用三维空间进行面对面的互动，没有书面形式；英语完全是一种听觉的和书面的语言，是线性的，无法用手进行完整而清晰地表达。因此，一名双语聋人可以具有流利的手语和完整的文化知识。换而言之，流利的美国手语用于面对面的交流，流利的英语用于阅读和书写。

如前面所提及的，获得一门手语首先能够支持聋童获得其他语言。早期聋教育中的这一指导原则就是我们所知道的加法双语主义：第一和第二语言相互促进且建立在彼此的基础之上，一种并不影响另一种的重要性。流利地使用母语能够使人发展元语言学的技能（如关于语言特征和基本规则的无意识知识），而这些技能有助于其他语言的学习和掌握。这就使得完全掌握了美国手语的儿童能够发展文化知识，不管书面形式运用的是哪一种语言。但是如果没有这一第一语言为基础，文化知识无从发展，我们也无法通过阅读和书写教给孩子第一语言。手语/口语先于书面语言，这一顺序是毫无疑问的。而且，首先获得一门手语对今后发展说与听的技能也是非常有用的：流利的美国手语能够促进——而不是抑制——聋童学习这些技能的能力，因为美国手语提供了一个完整的语言学基础，使儿童今后有可能获得流利的书面英语。进行有效的唇读是聋生的一个学习目标，在他或她学习有效的唇读之前，深刻地理解英语是必需的。

在家庭环境中聋和重听学生缺乏一个有力的语言模型，这是所有聋教育项目都面临的一个严重问题。大部分聋和重听儿童出生在健听的家庭中，其他的家庭成员不存在听力损伤。这意味着，他们大部分出生在没有手语的环境中。那么，尽早地为聋童提供这些语言模式成了学校的责任。美国的《障碍者教育法案》（IDEA）规定，学校必须为每一名被诊断为听力损伤的0到3岁儿童制订个别化家庭服务计划（Individualized Family Service Plan）。这一计划包括建立语言的早期干预服务。随着孩子进入学前期，进入学校，个别化家庭服务计划转向个别化教育计划（Individualized Educational Plan），由学校继续承担提供全面的语言模式的角色和责任，这就是为什么聋教育教师必须能熟练使用手语和英语的原因。

运用美国手语发展文化知识和听说技能的方法之一是小组教学。这种方法在磁石学校项目和回归主流中尤其普遍。在小组教学中，一名教师提供完全的美国手语模式（如打手语的同时不用口语辅助），另一名教师提供英语口语模式。两名教师都运用书面英语。

美国聋教育的管理

在法律意义上包含聋教育的特殊教育受到如《障碍者教育法案》（IDEA）等法律的有力保障。遵从这些法律是学校和项目管理者主要考虑的方面之一。在个别化家庭服务计划和个别化教育计划的形成过程中，来自儿童生活各个方面相关领域的专家聚集到一起共同为他或她制订最佳的教育方案。多学科专家小组是进行这一活动的常见形式。这些专业人员是他们各自领域的专家，如聋教育教师、听力学专家以及言语治疗师等。他们为服务对象能够得到最好的教育机会和经历提供建议。

聋和重听学生的教育小组中另一个关键组成部分是他们的家庭；美国社会非常鼓励以家庭为中心的教育。IDEA规定个别化家庭服务计划和个别化教育计划必须由家长所关心的内容和他们的期望来引导。家长和专家小组合作，共同决定学生的教育安置和年发展目标，所有的这些都必须得到家长的认可。如果家长在任何一点上对学校所采取的行为有异议，如果双方不能达成一致，家长可以请求正当法律程序的权利。此时，法庭会介入并决定怎样对儿童是最好的以及如何实施该法律。

最终，什么对学生而言是最好的，什么便是应享有最高优先权的。因此，优秀的管理者注重建立强有力的社区关系。发展学校与家庭之间的合作关系，其目的在于为学生提供连贯而一致的教育，确保人人清楚并理解孩子正在学习的内容和为他们设定的目标。这也意味着同时为学生和他们的父母提供有效的语言模型。正如先前所提及的，大部分聋生出生在无手语的家庭中，因此，为整个家庭提供手语训练对聋生建立关键的语言基础极为有益。另外，通过鼓励和培训家庭进行分享阅读，包括在手语者的帮助下将英文书翻译成美国手语，学校能够辅助孩子发展最初的文化知识。而且，由于聋教育课程与一般教育的课程相同，因此其他学科的学习可以通过如数学之夜，阅读之夜和历史实地旅行等活动得到支持，合作教师、家长和学生都在教室之外进行这些活动。家长-教师会议，或者家长-教师-学生会议，以及家长和学生之间或者教师和家长之间的对话打开了交流之门，保证了所有参与者在学生的教育方面都进行着积极的互动。

结论

过去在美国聋教育下成长的学生其知识水平和技能都劣于他们健听的同伴。然而现在，聋人可以从事医生、律师、教师、演员以及其他的职业。聋和重听的学生和他们健听的同伴一样有能力上大学，接受高等教育。关于聋教育的研究正在为最好的实践，尤其在双语教育中的实践提供坚实的知识基础。该领域中健听的和聋的专业人员之间的合作继续发挥着促进的作用。国际性的合作，如中美的合作也无疑更具有意义。

（* 作者为美国富布赖特项目的研究员。）